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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薛|有味

*张伟生日快乐🎉大宝贝儿又长大一岁啦🎶




0.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米沃什《礼物》 

 
1. 
张伟直到从长沙飞回北京进到自个儿家家门儿的时候,还觉得脚底发飘,跟踩在棉花上似的,他伸手摸门把想拉的时候才发现他还没输指纹儿。 
他轻轻吐了口气,脑门儿、人中那块儿都渗着细细的汗液。 
他仰脖子的时候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有几绺光线裹上他黑漆漆的睫毛,像是某种粗劣的鎏金技艺。他晕乎乎地想:你以为要么是流星要么是火柴呢,实际就是一楼道感应灯。 
流星许人愿望,火柴制造梦想。 
他的天天心愿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虽然他知道自个儿运气已经够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了,唱个歌儿一不小心就出了道,一不小心就上了春晚,一不小心就主了那个持人,但也从没有过一晚上唰唰实现仨心愿的时候。 
这两天他把几位老师们的民乐音源包原始的处理过的都当宝贝一样供进了电脑里,还小心翼翼再拷贝了好几份进u盘。这种从音乐中汲取源源不断新鲜的雀跃再一次充斥了他的身体与精神。 
他像是世界上最幸运的马里奥,那个管道工,跳过了张牙舞爪食人花,跳过了平地摔倒绿乌龟,终于一路上都是璀璨盈盈的小圆金币。 
程振兴劝张伟别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是你的都是你的,咱慢慢来。 
张伟嚷嚷,放着那个音轨让我来,我还能再搞八百年!
 
薛之谦给他来了条微信:大老师,你生日要在北京的吧? 
又来一条:你要搞生日会早一点办完的哦… 
还来一条:31号我全空的。 
大张伟瞧着接连三声叮咚,跟被寺庙大钟锤敲上三击似的幡然醒悟,从工作室椅子上噌地站起身,原地走了两圈儿还点着手指:内个内个内个,帮我订一下内个回北京的机票呗,就31号晚上就成,算了还是31号凌晨吧,生日会我今年想办在北京。 

 
2. 
要不哪位著名古人怎么说家是人永远的港湾呢。踩上拖鞋的那一刻是倍儿踏实的,连线头触摸脚底板的感觉都熟悉。啪哒啪哒,鞋底与地板间撞出“我回家了回家了”的动静儿。周耐熬女士肯定又悄悄驾到了,把他放在厕所里的书和杂志都摞到了茶几上,把他挂在椅背上的衣服裤子都方方正正归在了椅面上。 
张伟把自己放倒在懒人沙发上,整个儿陷落下去,被过分舒服的面料柔软挤压着,像跌进棉花糖的梦。 
他歪着脖子,水平的视线飘忽过去,落在了茶几上那一整沓书上的第一本。装帧墨青,或是军绿的那层自然上翘着,投下一层靖港的光影。他说不准那个颜色,总之和他某条裤子的颜色差不离,撞上摄影的黑与简介的白,古朴典雅,沉静自如,就像作者,总让张伟联想到一粒茶叶的舒展与沉浸。 
像是挣脱开一切不假思索的蒙昧,回归生活的尘埃。 
张伟给自己这瞎比喻逗乐了,要论他自己,他属于坐地一屁股,随处惹尘埃。谈不上回不回归,他就是在同尘埃打交道。 
尘埃的人事,尘埃的自己。 
那是涵哥前两年送他的书,《有味》。 
张伟在懒人沙发上向前支着双手,两脚也竖起来,看着拖鞋在脚趾尖摇摇欲坠,腰间一个发力乱七八糟坐了起来,费力够着摸了那本书入怀。他捏着书脊哗啦啦翻着,黑白铅字连缀成一场飞逝的灰色叠影,像是靖港的时光,自水磨里汩汩流出白白的浆液,纠缠成雨水,成为记忆中的小小漩涡。这书他已经看上好多遍了,还觉得有趣,还能咂摸出不同的味儿来,图也有趣,吃的也有趣,故事也有趣,人也有趣。涵哥送他书的第二天,他刚好还去录节目,哒哒跑到人面前,说涵哥您这书真是有味儿! 
涵哥只是笑着摊平手掌拍拍他的背脊,胡子又显出生动的包容模样:“你找着自己的那一味就好嘛。” 
张伟盘了个腿,他今天穿了个波点袜子。因为懒人沙发的缘故,他类似于折叠,近似于蜷缩,是不经意间的保护姿态。然而这也方便他将书放在两腿正中,再将下巴颏儿抵在书的上端,思想悠悠远远地飘出去,如同撒手的风筝线,细长如雨丝,柔软如蛛丝,穿过靖港的香干作坊,抵达靖港的伞下,再与靖港离弦的羽箭较量一场。 
他的人生是什么味儿的? 
反正脚是草莓味儿的就对了。 

 
3. 
末日狂欢。 
张伟坐在车里砸砸嘴巴,身上心里的热乎劲儿还没能褪透,脑子里就蹦出这四字儿。他越想越爱。 
彻底的,淋漓的,是汗液淌过鬓角坠进衣衫,是演出服狠贴皮肉形似真空,是板鞋在大幅蹦跳间狠砸舞台地面,是包裹次次喘息嘶吼出的艾瑞巴蒂。 
如果说演唱会、舞台让他感觉活着,那么生日会的存在是让他感觉活着真好,有劲儿,还有意义。 
每一次的末日狂欢后,张伟都有点心悸。 
然而每一次的生日会结束后,他会觉得心安。一年有一次明明白白、确定的心安就够了。
 
张伟的脸几乎是贴近车窗了,空调打得玻璃发凉,在他面颊皮肉接触上去的那一刹冰了他一下儿。他又一次眯起眼睛,捕捉着流光溢彩。那些红红绿绿七彩斑斓的招摇光线都在速度面前被抹煞成彻底的白,像是火柴的烟,流星的尾。 
他十几年前就爱这样儿,莫名其妙还矫情兮兮流眼泪,把王文博他们都吓了一大跳,写进书里去了,后来上节目还老提。 
他想起生日会上弹出的音符,一个一个又重新活跃在他的唇齿间,掉在了车厢的地面。 
他想起去年,想起上海,想起《When I see you smile》…… 
他投降了,投降伏诛,前面那些都挡不住他想起薛之谦。 
他想薛之谦。 
小动作又来了,微微汗湿的手掌贴着手机背壳,指头不自觉扣弄着边沿,摇头晃脑,又像装作抵制糖果诱惑的小孩一样,将若有若无飘飘忽忽的目光落在刚“一不小心”点开的微信界面上,快速滑动,又快速刹车,“一不小心”停在那一条。 
31号我全空的。 
空空空着就给您填满呗是怎么着。 
心里这么下意识接了茬儿,其实谁给谁的人生填补了缺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可能就是个互相的东西,少了哪一方都叫个不完整,那点儿境界特高的自在圆融就达不成了。那特俗一话不是说了吗,不是说谁离了谁不成,那不是,有那么一位特殊嘉宾更好么。 
跟调味料似的。 
张伟灵光一闪,脑袋上弹出个智慧的小灯泡。
 
是薛之谦吧,是薛老师,是薛,让他的生平最爱的汉堡里头多了一味,且越活,越觉得这味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这一味,夹在苦与甜、甘与涩间。遥遥与张伟心里那个凭空肖想多年的味道相应接,像是恰恰对口的孔明锁,将他惯于掩藏的苦涩与甘甜一并浓墨重彩铺陈开来,贴合上去,笃定确实地告诉他,我们一样的。 
他的人生是什么味儿的,他的人生就是什么味儿的。 
都融进对方生命中去了,还、还还这么见外干什么呀。 

 
4. 
夏虫喧嚣,起起伏伏地闹,挠摸着草木,跟开着自个儿的演唱会似的,最好再来点儿灯光,迷幻点儿,带劲儿点儿。而可惜只有毛茸茸的昏黄路灯,在水泥地上铺了层光晕地毯,均匀排布着延引进拔地而起的幢幢高楼里。 
张伟闷头走路,啪哒啪哒的。刚准备进单元楼,给草丛边儿一黑影唬得连退几步,脚底下差点儿又没打结磕绊。 
黑影儿俯身单臂提了个大塑料袋,晃出比草丛里蟋蟀还响数十倍的动静儿,严丝合缝包着脸的口罩墨镜帽子底下是闷而上扬的轻轻一声。 
“张伟哥。” 
张伟心神倏然定了,沉淀到了宁静广阔的深海最底端。 
他想往前冲两步,结果只是鞋底在地上磨了两遍灰,攥了攥垮了吧唧的短袖衣摆,拿参加《极限挑战》似的躲躲藏藏的压抑声线冲人低声,下巴颏儿一调一示意:“家去说。” 
薛之谦仗着口罩墨镜帽子,还仗着晕毛边儿的路灯,更仗着这个平静的北京夜晚,笑得肆无忌惮,眉眼弯弯。
 
是,家诶。 
 
“不是薛之谦你提这大包小包是准备来过年呐是怎么着,瞧这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哈哈哈,不是,那您怀里还差一个胖娃娃呢。” 
“你生日,我乐意行不行的啊?再讲我就拎了一个袋子好不好,虽然是超大号的。是不太环保啦……但是是我落地到北京现给你买的,都很新鲜的!” 
张伟看着薛之谦前前后后忙活,不知道人在忙活什么,更不知道这人儿什么时候把自个儿家摸清楚的,心里头还没来由地挺高兴,指不定和过年差不多的那种高兴。 
他一高兴话就自个儿溜出去了:“薛老师,您明年要不要来我家过年啊?带着咱爸来,我爸妈包饺子。我带你偷摸儿放仙女棒去。” 
“啊什么过年……我爸最近在家给我店里看账呢哎呀这个带子……靠我手都要抽筋……” 
薛之谦正手忙脚乱自己给自己系上张伟家豹纹儿爱心围裙的带子,分神抬眼看向张伟,还没反应过来人思绪都飘到明年除夕夜去了,手上刚捏稳准备打结的两头又悻悻散掉。 
回家过年这事儿且放一边儿先,张伟眼瞧着人折腾一番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却还是很没良心地笑出声了——谁让姆们薛这么好玩儿可爱的?! 
“笑屁!”薛之谦一瞪,分明是奔着八月飞霜去的,在张伟眼里那就是桃花朵朵开。 
还是桃花潭水深千尺吧,桃花朵朵开他总有那么点儿阴影。 
“哈哈哈不是,薛之谦你站那儿别动了你,”张伟从原本一条胳膊挂在椅背的惬意姿势站起身,走到厨房,“来三二一走起啊您,向后转。” 
薛之谦也没问,一双眼睛先跟着脸干脆利落转过来将视线一刻不松黏在了张伟身上,接着身子一转,像跳舞里的“留头”,一瞬间,薛之谦屁股后边儿就挨着了大理石沿的流理台,豹纹儿爱心围裙还显出狼狈又滑稽的皱褶。 
张伟走过去,两手拎住系带向前方,系带上斜,一下勾勒出两条腰线。薛之谦的呼吸喷在张伟脖子根儿里,张伟的手臂圈抱在薛之谦腰杆儿间,像是双双捉住了夏天泥鳅般黏腻的尾。 
“张伟,你脖子根绒毛毛还挺好玩的哎。”薛之谦有意无意垫脚,两手往张伟肩膀上一搭,跟扒拉在景区栏杆上似的。 
“我旁地儿毛毛也不错,薛老师改天也鉴赏鉴赏去。” 
张伟身子半真半假往下一陷,完了又特不容易一样挺直身子,报复般把薛之谦又往怀里粗暴一按,幼稚给人把围裙带子第一下绑得勒肉一样的紧,一看薛之谦惊呼着要跳脚骂他神经病他才将将乐得收手,单往薛之谦这些日子张了些软乎肉的腰间捏拧了一把。 
“给您系蝴蝶结呢,瞎动弹我这头皮下截肢的可干不了这活儿了。” 
等总算忙活完,张伟脑门儿都起了层薄汗。唉,唉,都是拥抱惹的祸,都是薛之谦惹的祸吗这不是。 
都是那个背箭背弓跟出门儿旅游似的金发福娃小天使“biu”那么一下子瞎射箭惹的祸呗。 
“薛老师,您这是要干嘛呢,爱因斯坦研究原子弹啊?” 
“什么鬼,做饭,做饭你看不出来吗?” 
大张伟忍不住咂了咂嘴巴,不自觉放缓了呼吸,看着薛之谦放下了案板,将还凝着水珠儿的对准刀下,切出一条一条漂亮的丝儿。青椒就是绿的,红椒就是红的,洋葱就是淡紫的,蛋皮就是黄的…… 
哎哟阳光彩虹小白马来一曲。 
 
厨房总是容易很热。 
锅底跃燃的蓝色火焰手拉手排成一圈,隐隐透着橙黄,像是要将并不大的空间内的空气煮沸,要让掌勺人额上的汗液流淌进颈项,要烧出每一种恰到好处的味道,让每一种味道携裹这份热度淌上味蕾,浸入食道,滚烫心灵。 
张伟参加过大大小小许多要做饭的节目,无论是一整个主题节目也好,还是中间穿插的一个环节也罢,厉害人物见了很多,好吃难吃也都尝过,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吃到最后,还是每次回家那一顿能吃得让他心窝子热乎乎的。 
虽然吧是有那么点儿不合时宜,但看着薛之谦一本正经研究着手机菜谱,再到料理食材,最后一块儿入锅时,在油点子烟花里,张伟想到了周女士。 
妈,你看我这下半辈子是饿不着啦,您安心安心吧。 
他下意识摸了摸心口,哎呀挠挠,挠挠。 
里头的薛听着了动静,就在他心里头泼上一桶油,再点上一把火,最后拿出从铁扇公主那儿借来的扇子呼呼甩两把。
 
烫啊。热啊。暖啊。 
活着啊。 
 
这一顿饭,四菜一汤,没有蛋糕——张伟扬言要洗两颗樱桃放薛老师小太阳上当他的私房生日蛋糕。其实,张伟后来也记不清具体究竟有什么菜了。只记得炒焦味儿糊了薛之谦就会干巴巴笑一笑,然后跳起来指着鼻子说你要是敢嫌弃就和你拼命,做得好了香气四溢了薛之谦就会略略扬起下颔,眼角眉梢飞出得意的吡哩啪啦小火星。 
在一顿水平发挥忽高忽低的饭菜里,张伟尝到了酸、甜、苦、辣、咸。 
陈醋很酸,米饭很甜,焦块很苦,酱料很辣,还有前阵子他薛老师扮老人家扮得习惯性手抖一不小心多放的盐,很咸。 
他在低头扒饭的间隙里,悄悄撩了眼皮,在一片雾气朦胧里看向对面小心翼翼伸出木筷试着自己手艺面上表情变幻莫测的他薛。 
他想,涵哥,人生百味,我只要这一味。 

 
如此幸福的一天。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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